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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切都会永远

【张亚东/朴树】潜流 (上)

暑气灼烧着四九城。下午三点多,他迷迷糊糊睁开眼,昨晚的酒劲儿还没过。随手摸根烟点上,听着胡同里卖北冰洋的吆喝。

起身胡乱抹了把脸,忽然想到一会儿有客人来,就拿起肥皂再洗了一遍。

那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。高晓松来找他,带着一个高瘦的年轻人。他听晓松说过,最近在帮人做一张专辑。那小子特轴,专辑都快做完了,忽然跑过来跟他说,感觉不对想重做。问他哪儿不对,他说,感觉不对。

“我是没辙了,你跟着他干吧,”高晓松扭头跟年轻人说,“亚东是出了名的耐性好,你俩慢慢磨吧,我撤了。”

“对小朴负点儿责啊,回头请你们喝酒。”

小朴背光站着,他看不清他的神情,却能感觉到他的局促不安。双手不知道往哪放,只能轻轻地捻衣角。

随便聊了一点儿,有的没的。他问一句,对方回答一句。忽然小朴咬着下唇说,我还是给你唱歌儿吧。

他说,这首歌叫《失传已久的大海》。

失传已久的大海

没有人再去 仰望蓝天

没有人再梦见过 远方的大海

人们喧嚣而孤独 人们恋爱却不幸福

在金色的田野上 他们只收割粮食

面对黄昏和飞鸟 他们熟视无睹

仿佛生来苍老

那善良的老奶奶已去世了

那故事没有人再讲给孩子们听

讲给孩子们听

……

夕阳的余辉穿透小院子的窗户,斜斜地铺染在身上。很久以后,连他们都忘了这首歌的旋律。它没有被收入专辑,也没有被公开演唱过。它随着那个燥热的黄昏永远沉睡在两个人的记忆里了。

他们聊了整整一宿,然后在晨光里睡去。

后来的日子,每到下午三点,小朴就背着吉他来找他。唱歌,弹琴,聊乐队,聊摇滚,聊古典乐,聊足球。高晓松隔三差五就来凑个热闹,偶尔还有宋柯,老狼。等夜幕降临,几个人就晃晃悠悠去师大旁边的小摊喝酒。老狼喝多了最能侃,亚东时不时搭个话。小朴不怎么说话,可是能看出来他是开心的。他家离得远,喝高了就睡在亚东家。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常常找不到亚东。他总是在院里看书。

那时北京的天空很蓝,成群的鸽子在天幕下低旋徘徊。不知怎么的,看见亚东,他就觉得安稳。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太敏感,从来没有生长出保护自己的皮肤。而现在,他就像被干净的棉絮包裹起来,露出少年心性。

他蹑手蹑脚过去,一下把手臂搭在亚东脖子上。沉稳如他,也“哎哟”一声。

亚东握住他的手,笑他:“睡醒了啊,昨晚是谁半夜三更要去师大踢球的?”

亚东有一双桃花眼。看人的时候似乎眼里总带着笑,专注而温柔,看这个世界也宛如看情人。没有女人不喜欢他。

他被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,转身坐在一个高高的台阶上,一边玩自己的头发,一边晃着两条细长的腿。

亚东合了书,去屋里拿了包烟出来,自己点了一根,顺便递了根给他。小朴凑过去借他的火,亚东就和他挨着坐了。

“第一眼看见你,我觉得你不是会抽烟的人。怎么会的呢。”

小朴想了想,说:“和坏孩子学的。”

“你和你女朋友呢?”

“早分了。”

“怎么了。”

“她说我不会哄人。”

“这有什么。”

“那是你。”

亚东失笑,问他:“我怎么了?”

小朴没说话,柳树上的知了在热潮中接连不断地嚷嚷,他的心被吵乱了。刚想跳下台阶,亚东拉住他。

“等会儿,你衣服上沾了根草。”

在肩膀,靠近锁骨的位置。他从柔软的衣料上拈起那根小草,小小的方寸间,两个人的呼吸瞬间交织在一起。几乎是本能地,小朴吻了他。

愣了几秒后,他回吻他,比他更热烈。年长几岁的人在这方面占据了优势,温柔而强势地开始主导。小朴的手指渐渐失去了力气,烟从指缝滑落。他抱住他的后背,理智松散,像慢慢拧开的琴弦。

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吻何时结束,喘息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。

“我该走了。”他闷闷地说。

亚东看着他,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。

他走出那条胡同,好像用了很多精力。靠在墙上,他胡乱地想。

我他妈在干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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