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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切都会永远

【张亚东/朴树】潜流 (中)

他们默契地,谁也没有提起过下午三点的吻。小朴还是照常去亚东家。亚东照常抱着把吉他,跟他一起弹琴,琢磨小朴那张中途夭折的专辑。

以前做出来的,全部放弃掉。好吧,那就重新再来。不出意外地,还是“难产”。

亚东看着小朴一点点瘦下去。他头发长了,遮住眼睛。偶尔抬起头的时候,眼睛里闪烁着摔碎了的微弱光芒。起初他还和亚东商量,渐渐地,小朴只是自顾自地念叨……

“这里的吉他应该再脏一点儿……”

“这和弦走向压根就不对!”

“我这词儿写得真特么垃圾”

而亚东总是不紧不慢地,变着花样说他好。虽然制作人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赞扬,但他是真的觉得,小朴已经很好了。

他感到无能为力。他眼睁睁看着这个比他小四岁的大男孩,建了一圈铜墙铁壁,把自己圈在里面,折磨自己。

他递给他一根烟,细长的烟在他指缝间颤抖。张亚东叹了口气,说:“你知道吗?你的第一遍是最好的。”

朴树沉默着,咬唇。

张亚东说: “小朴,你还相信我吗?”

我相信你。

我从来没有这样依赖过一个人。你家的路我闭着眼都能走完,你喜欢的球队,你不喜欢吃芹菜,你总是带着温柔的笑。我习惯了抽你的中南海,在浅浅淡淡的烟草味儿里,我才能睡着。

但朴树没有这么说。他只是看着张亚东,轻轻地问:“亚东,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?”

和他们一样,觉得我有病。

他的心忽然像被石头凿了一下。钝钝地疼。于是他抱住他的肩膀,轻轻地拍。

真特么煽情,俩一米八大老爷们儿,可不能让高晓松看见,真丢人。张亚东幽默地想,眼泪却漫上眼眶。嘿,我哭什么。

张亚东说:“小朴,我觉得你有病,因为我也病得不轻。正常人不会和我们搞在一起。”

朴树问:“所以高晓松呢?”

张亚东说:“他已经病入膏肓了,没治。”

然后他们一起笑起来,朴树看着张亚东笑得弯弯的温柔的眼睛,想,女人喜欢他没有用,没有女人能留得住他。可是我能。

亚东那时候忙,除了小朴这块儿,他还在做自己的专辑,和张浅潜一起。她眼角眉梢皆是风情,歌词写得灵气逼人。亚东把她带到家里那天,阳光正好。他们推开门,烟味儿直接冲着眼睛呛过来。桌子上一烟灰缸,满满当当。

朴树抽烟为了安神。写歌词的时候,他要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的管子,空的,没有自己的意识。他要找虚幻里那些若即若离的东西。所以他要丢掉自己。张亚东想管管,但自己也没有立场。因为自己抽得比他还凶。

他说:“小朴,来,这是浅潜。”

王菲的《雾》,她的词。

你是光线里的一个白点,我是贴在上面的黑线。

朴树和张浅潜对视的时候,他们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。

他想,又一个病人。

神经质和偏执,在年轻的女人身上,就变成了恰到好处的傲娇和脆弱感。亚东偏爱一切脆弱感。

那时她沉浸在爱情里,在胡同拐角,在高大的杨树阴下,两个人的手总会偷偷牵起,恋爱中的文艺女青年也变成小女生。

可偶尔当她唱歌,当她低低吟唱起那首《倒淌河》的时候,朴树几乎看见了悲凉的宿命。

专辑继续在做。朴树依然待在自己的围墙里。亚东越来越忙,不怎么在家待。连续两个星期,他们都没有见面。

再见已是初秋,落叶飘黄。秋日令人乏力,胡同里的猫也慵懒地趴在墙根下。这天,张亚东忽然觉得很累。他说:“小朴,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,我可能做不下去了。对不起。”

朴树想象过无数次,亚东受不了自己,发火。但他从来没想过这种样子。

他说:“亚东,我今天没有很较劲儿。”

他说:“我都听你的。”

他说:“你是不是累了?和浅潜的那张专辑……”

张亚东叹了口气。

“你什么都没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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